? 老严是我在工地搬砖的时候认识的,刚开始他在我们工地旁小饭馆里打工,我经常去那里吃饭,自然而然就混了个面熟。老严不善言谈,也不苟言笑,成天好像谁欠了他几万块不给他还似得板着个脸,但他很勤快,工作上的事情从不要人督促,闷着头干个不停。后来工地开了食堂,老严就成了我的工友。 ? 老严是雍城县人,做的一手好面食,什么扯面、拉面、臊子面、油泼面、浆水面、卤面、炒面、刀削面样样精通,当了我们灶上大师傅后他是天天的变着花样给我们做,吃的那些当地同事们吸溜哈喇子长淌,个个叫好。我则不然,我对红彤彤的油泼辣子、酸掉牙的岐山醋没兴趣,想让他做米饭,他也照顾过我胃口,做过米饭和炒菜,但是吃了之后我觉得老严还是给大家做面食吃的好。 ? 老严来到我们工地不久,就带来女人和一个女娃儿。一家三口就住在工棚里,女人叫霞,身形很娇小,娇小的似乎一把能握在手里。女人的皮肤很白,见人总是笑盈盈的,像盛开的白莲花般。霞在工地上打扫马路卫生,也随老严一样很勤快,时而捡一点废纸壳子、塑料瓶子等卖了补贴家用,如此两口子一月的收入也就不到三千,我觉得他们的经济很紧张,但是见他们成天很知足很快乐,从没有看见他俩吵过架红过脸。 ? 老严的开销不小,除了一家的吃喝度用,还有许多开支都靠着他俩微薄的薪水来完成。他家小女娃儿刚来的时候还在上幼儿园,也和她妈妈一样显得单薄娇小,眼睛还有斜视毛病。老严经常带着孩子去人民医院看眼睛,孩子吃药一吃就是好几年,还隔三差五更换厚厚的眼镜片子和矫正视力,后来女娃儿还要学跳舞,老严也送娃儿去学了拉丁。不过娃儿也争气,不但文化课经常双百,而且舞蹈也学的好,常在工棚旁给我们这些工友们表演,往往赢得我们的赞扬,还参加过市上的比赛,这让老严很欣慰。 ? ?我很久都不知道这个女娃的官名,一直随老严叫她的小名“妮儿”,直到前年,妮已经上了三年级,我无意中发现她作业本上姓吴,和老严以及她妈妈都不一样。我有点纳闷,问她怎么和爸妈姓都不一样。小女孩瞅了瞅周围,见四下无人,就悄悄地告诉我“叔叔,我有两个爸爸,一个吴爸爸,一个严爸爸”。我此时才明白,原来老严和霞是二婚,我有点感叹,这两人感情真是跳脱了俗世之外。 ? 老严和霞的姻缘故事是老严自己告诉我们的。派出所要给工地上流动人口进行登记,霞的身份证和我们知道的姓名不符,而且他们也没有结婚证,迫于被辞退的境地老严才说出来他们的故事,当时霞也在场,哭的稀里哗啦凄凄切切,一副泪眼朦胧梨花带雨的样子博得了我们的同情心。 ? 老严原先是结过婚的,还有个儿子现在已经二十岁了。后来老严干活摔伤了腰,老婆嫌他干不成重活,挣不来大钱了,就跟他离了婚,带着儿子得了家产,老严也不争执,就净身出户在外打工讨生活。霞的家在药城,嫁了吴家,吴家有产业家境很好,老公也能挣钱,但好酒,经常酒后家暴,每每几乎都将霞打个半死,酒醒之后又发誓赌咒要痛改前非要对霞好。可是他总是醉酒比醒酒的时间要多得多,为此霞寻过多次短见,但都没死成。 ? 老严在药城给吴家打工的时候认识了霞和她老公,老严干活踏实不多话,得到了老板一家的喜爱,尤其与霞这种婚姻不幸的同是天涯沦落人之间相处更为投缘。霞最终决定不再相信老公从不兑现的发誓与赌咒,与老公说离婚吧!自己净身出户带着女儿逃离了那个让她充满恐惧的家庭,说是去西安打工,却来到了鸡城,投奔了在这里打工的老严。 ? 老严开始是不愿意与霞同居的,他觉得自己既不能给霞母女很好的物质生活,也不能背着拐走朋友妻的恶名声,只想着尽自己的能力帮这母女在鸡城寻个安身之地生活下去。但他这善良的一厢情愿的愿景最终没有架住霞的泪眼婆娑和凄厉哀怨,更没有架住孤男寡女的干柴与烈火。 ? 老严在我们工地上待了近五年,逢年过节都不离开,偶尔回一趟雍城老家也是当天去当天回从不耽搁。与霞几乎是天天朝夕相守,形影不离,已经全然融进了一家之长的角色里,每天按时接送妮儿上下学、上补习班,定期送孩子看病治疗,不时帮助霞打扫马路,顿顿给母女俩做饭、端饭……俨然是一个细致尽责到极致的丈夫与父亲和保姆。霞也经常说她要一辈子陪着老严,只图老严对他的体贴照顾,他们一心把妮儿养大就好,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和眼下的艰苦生活。 ? 理想总是与现实会背道而驰,老严与霞的生活也是一样,很快走到了殊途。 ? 去年暑假期间,霞说吴家托人带话来,让回药城去办离婚,也好让大家都名正言顺的开始新生活,老严自然欣喜万分,满满的盘算着霞回去办完了离婚,就能回来和他打《结婚证》,不再当露水夫妻。那几天老严成天真的是兴高采烈,神采飞扬,一改往日面无表情的严肃面容,仿佛浑身充满了鸡血一般。 ? 老严沉浸在美好的憧憬中,准备了一堆礼品让霞带回去给她父母,霞却背着老严去了妮儿的学校,给妮儿开了《转学证》,把学籍转回了药城老家,这事老严丝毫也不知道。 ? 霞回去没几天就回来了,回来对老严说,妮儿他爸很多年没有尽到父亲责任,要在离婚前见见女儿,见完之后妮儿就归霞带走,从此不再纠葛。老严说那行你就带着妮儿回去,毕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见一见也是应该的,要不要自己陪着一起去?霞说不用陪着了,怕老家人见着说闲话,自己回去几天就回来。 ? 霞带着妮儿回药城去了,说好的五天就回来,一礼拜也没有见身影,老严打电话她也不接,发短信、发微信和QQ消息也不回,偶尔回一下,寥寥几字“一切都好,不方便,别打电话了”,后来就直接没了回信。失落恐慌的情绪慢慢的占据了老严生活,他总是发呆失神,干活丢三落四。 ? 半个月后,霞独自回来,跟老严说回去之后本是要立即办离婚手续的,但娘家爸妈和公婆等亲戚轮番上阵劝和,不要她离婚,说离婚了对孩子有多不好多不好,不利孩子成长、不利孩子教育什么什么的,然后妮儿他爸也改了酗酒的毛病,发誓要弥补自己这些年的亏欠,要对妮儿好好尽尽父亲的责任,求她不要离婚。老严本来是带着思想准备的,但是霞的话和她绝断的眼神还是让他失魂落魄、举足无措。晚上老严帮霞整理了行李,霞和妮儿的物品他全部要给装上,霞却说路太远有些东西不带了,后来老严说大多数东西霞都没有带。最后老严去了银行,取了他和霞这几年的积蓄总共一万五千元,老严分给霞九千,霞不要,老严坚持,霞也就收了。 ? 第二天一早,老严把霞送到车站,给霞买了去药城的车票,看着车消失在视野里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我看见老严的眼睛是红的。随后的日子里老严依然成天心不在焉、丢三落四失了魂一般。一闲下来就会提起霞和妮儿母女俩,但多是重复轮回的旧话,他要继续等着霞,几乎没有新意。我最后听到关于霞的新消息是老严说霞给他发微信说“以后咱们就做个普通朋友吧!”,之后老严说霞把他从微信、QQ里全删除了,电话也打不通。 ? 暑假后,老严辞职了,他说他去北京,以后我要是去北京给他打电话,他电话不变。 ? 今年我给老严打过一个电话,问他过得怎样,什么时候回鸡城来,他说不回来了。 ? ? ? ? ? ? ? ? ? ? ? ? ? ? ? ? ? ? ? ? ?责编Mike剑影 |
